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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038章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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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038章

地府之內,六道輪回處,超生貴道前。嬴政長身而立,身形如淵如山,帶給那一眾笑意尚來不及收斂的陰神們以無盡的壓迫。便連這君王面上的笑容,同樣帶出了幾分說不清道不明的意味及色彩。

使一眾的陰神們將心提起,強行打疊起不安且扭曲的笑容。

“陛下可是有何疑慮?”

話音甫一出口,秦廣王便恨不得將問題收回,對著自己來上一巴掌。但很顯然,嬴政卻似乎將秦廣王看似客套的話語聽進去了的。側耳作聆聽狀,然後開口,漫不經心道:

“此超生貴道為盡忠之道,盡忠者,為臣也。朕為君,為天下之君,安可行此道?”

石破天驚好似是有驚雷在虛空中炸響,隨著嬴政話音而落下的,是一眾陰神俱是瞠目結舌,面上與目中流露出驚懼、不安、惶恐等諸多種種神情。

屬於秦廣王等的謀算終是被揭露,整個六道輪回之所中,霎時充滿著陰悚詭譎且極盡劍拔弩張之氣氛。

不聲不響與無聲息間,一眾陰神們對視過一眼,將嬴政退路封鎖和包圍。崔判官身後,同樣有鬼怪與怨魂在聚集,形成吸力,欲要將這大唐皇帝陛下帶到那超生貴道處,使嬴政徹底進到其中。

這是那《西游記》中,崔判官帶著原身所走過的道路。亦是此番一眾陰神大費周章,所想要嬴政走過。

至於走過之後,唐皇是否還是唐皇,屬於唐皇的命數究竟掌握在誰人手中......

誰又能說清楚,那再度回返陽間的原身,便一定會是原身呢?

畢竟君王所走的道路,同臣子並不相同。又安可從盡忠的為臣之道出?

“怎麽,爾等引朕從這超生貴道過,是想朕對誰盡忠?又是想朕對誰稱臣?”

笑意不達眼底,帶著並不加以任何掩飾的猖狂及嘲諷,嬴政問出疑問。對於崔判官等的動作,似乎全然無所察覺。而嬴政目光之下,十殿閻君等終是將唇角扭曲且尷尬的笑意收斂,變得高高在上且縹緲面無表情。

腦後神光湛湛,有屬於鬼神的威壓顯露出來,充斥此上下左右諸方天地。無盡怨魂隨之助威,隨之發出怒號。將怨念、惡意等齊齊對著嬴政壓下。

“大唐皇帝陛下,地府非是你可以久留。還不歸去,更待何時?”

避而不答,將袍袖拂了,有陰風隨之生出。攜風帶浪,伴隨著十殿閻君口中的話語吐出,向著嬴政席卷而來。卻是打定了主意,定要使這唐皇從超生貴道,回返到那陽間。

將唐皇命數掌控。

只是萬法不沾百劫不磨,如是種種者,對嬴政而言卻又似乎全然沒有任何反應的。縱使再如何聲勢浩大充斥了諸多種種危機,可是當至於嬴政近前之時,卻又猶如雲散風止並不留下任何痕跡。

便連這君王垂落的衣角,亦似乎沒有任何變動。反倒是嬴政搖頭,開口,對著一應看似威嚴實則嚴陣以待的陰神道:

“諸君還尚未同朕說清楚,如此,於朕而言有何好處?”

嬴政在拖延,在等待時機。諸位閻君對視過一眼,似乎是自欺欺人,又似乎是有所顧忌。劍拔弩張的氛圍褪去,秦廣王開口,好聲好氣道:

“我等無意害您。陛下您若是回返陽間,只管走那超生貴道便是。”

又道是只有陰司裏沒有抱怨之聲,沒有怨魂作祟,那麽陽世自可享太平之慶。只要陛下您能夠使人心向善,那麽自可以使江山永固,後代綿長。

“如此嗎?”

一眾陰神目光之下,嬴政似乎是叫秦廣王所說動。面色間現出幾許糾結。然而那冷月之下,血與火之間,國靈之身卻是緩緩對著那眉眼鋒銳的少年郎露出笑容。

於是下一瞬間畫面與場景再變,所有的一切仿佛因此而被加速。直至少年成為青年、中年,大唐的旗幟被打出吐蕃人被擊退。

如一鳥飛騰,百鳥影從。

原本同樣處在吐蕃人占領與壓迫之下的大唐故地同樣掀起反抗,在同中央王朝相斷絕的西域發出怒吼。而在國靈之身的腳下,凡人肉眼所不能及,有偌大的地圖展開,並且再度被點亮,被銘刻上印記與色彩。

百年左衽,覆為冠裳。十郡遺黎,悉出湯火。

至此,西域故地的唐人、漢人們,終是不用於吐蕃人、回鶻人的統治之下對著借道前來的大唐使者問出疑問。

“天子安否?長安,安否?”

“今子孫尚未忘卻唐服,朝廷尚念我等陷在吐蕃統治之下的子民乎?”

“我大唐的軍隊,何日再來?何日將我等再收歸到大唐的統治之下?”

大唐就在那裏,長安就在那裏,包容、開放、強大而無所畏懼。自可以引得四方來拜天下賓服,向往我,靠近我,順從我,為我所用。

縱使非是昔日的如日之初升天俾萬國,但這片孤懸在外的土地,再度自行歸在了大唐的統治之下。

這是曾經輝煌燦爛的大唐,最後的體面。

在河西淪落百餘年之後,陷落在外的河湟故地被收回。因失守而廢置的涼州軍鎮恢覆,河西走廊再度回覆到暢通。非是經由中央王朝、經由長安出兵,而是失落、淪陷在這片土地之上的子民自己將自己收回。

回歸大唐,回歸長安。

長安長安,長治而久安。

國靈之身腳下踏出,看到的是極盛之後走向落幕的長安,看到的是江河日下走向衰亡的帝國。連帶著國靈之身都似乎要因此而受到影響,因此而走向隕落與衰亡。隨著這帝國逝去。

並不僅僅是地劫,還有屬於這具國靈之身的人劫同樣於此而被引動。

是人要殺你,陷你於必死之地。此世之間,又何曾有過萬世不滅之王朝,有過長開不敗者?

更遑論是在這將國靈之身放逐了的,末法之世的時空裏。

曾經輝煌燦爛的帝國終是會倒塌,會滅亡,而嬴政這具同大唐命運相連的國靈之身,同樣會因此而走向破碎及分崩離析,再沒有任何痕跡遺留。

只是眼前這末法之世中,大唐的破滅本不應當影響到嬴政眼下這具國靈之身的。畢竟同國靈之身緊密相連的是那仙神顯世的世界裏,西行的棋局將要開啟的大唐,而非是現下裏這日薄西山的大唐。

但自古未曾有過的國靈劫數被引動,地劫與人劫交相錯雜之下,又哪有那麽多的理由與道理呢?

地面仿佛是因此而裂開,而將國靈之身的身影吞沒。上下左右四方俱是一派黑暗。等到國靈之身再睜開眼,便見自己似乎處在一處庭院之內。

在此過程中,在那飛速流淌而過的光陰裏究竟發生了什麽且不必說。嬴政能夠輕而易舉的感知到,不管是這國靈之身的存在,還是那曾經再強盛不過的大唐,都是如此的薄弱。

恰如同那風中的燭火,天命將近隨時可以被熄滅。就此掩埋在歷史的塵埃裏,徒留下......

徒留下什麽呢?嬴政想到了二世而亡的大秦,想到了於自身生前死後,所謂的種種。

大秦,大唐。於在唐皇身體裏醒來的秦皇而言,往事成灰屬於自身之所有的目標與野望,終究是要實現的。於是嬴政擡腳,往那庭院深處,人影綽綽間而去。

天街踏盡公卿骨,內庫燒成錦繡灰。

隨著腳下踏出,黑發成灰面容與身形似乎同樣是在因此而走向衰老。國靈之身感受到了這片土地上發生的種種,感受到了興衰百年,這王朝所將迎來的末路。

盛唐的榮光遠去,長安叫義軍所攻占,各地節度使袖手旁觀等待著這帝國的滅亡。

有義軍使者前來,商討招降事宜。飲酒設宴,只待明日投降。

隨著嬴政腳下不停不急不緩從那庭院之間走過,有枯黃的樹葉自枝頭飄落。恰似這王朝的命運,終是走向終焉。

久久未曾感受過的疲累與身不由己的感覺席卷上嬴政的心神,恍若那沙丘行宮裏,縱使精神再如何亢奮可是肉身終是走向腐朽,走向不能被意志所掌握。

然而一言一行也好形容舉止也罷,當這帝王選擇將那份風儀所維持之時,所有的一切都好似經過了尺子所測量。

並不帶半點衰弱及疲態。

嬴政走到其中,進到那宴客的大廳、宴席之中,緩緩露出笑容。

“有酒有宴,豈可無樂?”

一眾驚愕不急的目光之下,嬴政開口,提出疑問。

按理,國靈之身的闖入本應當是十分突然的,足以驚起座上一眾將領、兵士們的拔劍相向。但隨著嬴政話音落下的,卻是一眾人等俱是點頭,想要置樂。

嬴政以腰間長劍抽出,擊劍而歌。

以指叩過劍刃,嬴政原本是想要唱國風,唱秦風,唱“豈曰無衣,與子同袍”。只是在將要出口的剎那,國靈之身閉上了眼。

隨著嬴政指尖於無意識裏叩過,有樂曲在虛空裏生出。

歌七德,舞七德,聖人有作垂無極。

是《七德》之歌,是《七德》之舞,是《秦王破陣樂》。舊曲填唱新詞,為曾經的大唐貞觀皇帝、秦王李世民破劉武周之後所作。凡宴三品以上官員及“蠻夷酋長”,於玄武門外奏之。

鹹歌《破陣樂》,共賞太平人。借著那樂曲悠悠,借著那國靈之身無意識裏的感觸,於此一瞬間,嬴政似乎終是跨越了時光歲月裏的痕跡,見到了原身。

無仙亦無聖的世界裏,不為仙神所算計和操控的原身。

目光交匯而後錯開,僅此一曲,座上諸將心志,隨之而被改變。原本窮途末路之局面,再度生出轉折。

有一線天光仿佛因此而被透出。隨著嬴政指尖最後一個音符叩下,有將領提了刀,將那招降的使者頭顱砍下。隨之而落下的,是諸將擲地有聲的話語。

“為大唐而戰!”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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